2025-10-17 12:26
文博時空 作者 王子玥 天寶十四載（公元755年）六月一日，這一天驪山下的華清宮從早上起就人影攢動，宮人侍衛(wèi)們魚龍貫出，手持著各色宮燈絹花，霓紗彩旗，小心翼翼地布置在每處宮樓角宇。華清宮外的護(hù)城河波光粼粼，宮內(nèi)的鮮花爭奇斗艷，陣陣暖風(fēng)拂過園中引得綠枝搖曳，美酒佳肴齊聚，樂工舞妓靜候。而這場熱鬧堂皇的宴會主人正在梳妝打扮，36歲的楊貴妃風(fēng)華不減，依舊寵冠六宮，唐玄宗專門為其行幸華清宮慶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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輕歌曼舞醉太平
“驪宮高處入青云，仙樂風(fēng)飄處處聞。”（唐 白居易《長恨歌》）這場誕辰宴會在華清宮的長生殿舉行，初始，只見三十名樂工分別持磬、簫、箏、笛等樂器，為賓客彈奏樂曲。令人驚訝的是他們演奏的曲子并非眾人熟悉的《霓裳羽衣》、《紫云曲》、《春光好》等，這是一首全新的舞曲，因為是第一次在宴會上表演，眾人聚精會神，沉醉在這輕靈雅致的管弦聲，婀娜多姿的舞蹈中久久不能平復(fù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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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怪眾人夸張，這支樂隊雖然是一支年輕的組合，樂工們的年齡均在十五歲以下，卻是樂伎中的翹楚，更有“皇家子弟”之榮譽(yù)稱號，所為何來？這一切源于唐玄宗自身在樂舞上的天賦以及對宮廷樂舞管理的精細(xì)嚴(yán)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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細(xì)數(shù)中國歷代帝王不乏有才思俊杰之人，而唐玄宗在音樂方面的才能堪稱一絕，他從小就表現(xiàn)出在樂舞上的天賦，年僅六歲就能在祖母武則天的壽宴上表演《長命舞》。唐玄宗在音樂上的造詣可概括為“廣”、“才”、“癡”三個字，“廣”表現(xiàn)在其是絲竹管弦無所不能，作詞譜曲信手拈來的全能型音樂家，尤其鐘愛法曲和擅長演奏羯鼓。“才”體現(xiàn)在他擁有的絕對樂感，玄宗曾在百余人演奏中察覺到一個人的失誤。“癡”則指他對音樂的癡迷甚至到了“玩忽職守”的程度，有一日上朝玄宗將玉笛藏于懷中，頻頻按動腹部，只為會想昨夜夢中聽到的仙曲，故懷笛構(gòu)思創(chuàng)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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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這樣一位對音樂如癡如醉的帝王對宮廷樂舞有更為嚴(yán)格的要求，開元二年（公元714年）玄宗提出“以太常禮樂之司，不應(yīng)典倡優(yōu)雜伎。”唐玄宗所說的太常即太常寺，是唐朝開國初期借鑒前代之法而設(shè)立的，專門管轄用于禮儀祭祀的雅樂和民間、宮廷舉行宴會時所用的俗樂。太常寺下領(lǐng)導(dǎo)太樂署、鼓吹署等，盛唐時該機(jī)構(gòu)下屬人員多達(dá)數(shù)萬人。該指令的提出使俗樂脫離太常寺的掌管，由新成立的左右教坊負(fù)責(zé)。唐玄宗又擇選有天賦的宮女和技藝精湛的樂工，在梨園親自教授他們樂曲，這些樂師被稱作“皇帝梨園弟子”，梨園成為專門為玄宗服務(wù)的宮廷音樂機(jī)構(gòu)，同時也是我國古代第一所皇家音樂藝術(shù)學(xué)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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開元二十五年（公元737年）玄宗遇到了他的知音，年僅十八歲的楊玉環(huán)不僅明艷動人，而且擅長曲藝，尤其精通磬和琵琶，引得玄宗喜愛。入宮后玉環(huán)常常抱著琵琶在梨園演奏，琴音凄清，聽者如同至于云中。古人一直秉承著詩、歌、舞三位一體的觀點(diǎn)，貴妃不僅善樂并且舞蹈上也頗有造詣。唐玄宗創(chuàng)作的著名法曲《霓裳羽衣曲》的編舞者和首演者便是楊貴妃，天寶十年（公元751年）上元節(jié)，楊貴妃在木蘭殿酒興而作：“上又宴諸王于木蘭殿，時木蘭花發(fā)，皇情不悅。妃醉中舞《霓裳羽衣》一曲，天顏大悅，方知回雪流風(fēng)，可以回天轉(zhuǎn)地。”玄宗與楊貴妃在樂舞上惺惺相惜，梨園不僅得到發(fā)展，也使得樂舞在唐朝走向巔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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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玄宗時期一共有三處梨園，分別是長安梨園、華清宮梨園和洛陽梨園。“今西安府臨潼縣驪山繡嶺下，即梨園地也。”（清·汪汲《事物原會》）距離大明宮約三十公里的華清宮是唐玄宗最喜愛的別宮。在天寶六載（公元747年）玄宗李隆基下令翻修華清宮，修繕后的華清宮是城中有城，樓外有樓，東部為娛樂區(qū)，中部為生活區(qū)，西部為宗教區(qū)。并且因地制宜地修建溫泉湯池，如蓮花湯、太子湯、海棠湯、尚食湯等，安祿山為獻(xiàn)媚于唐玄宗找尋大量白玉石雕刻成魚、龍、雁、蓮花等圖案，還擺放精美華麗的珠寶、玉石，將華清宮裝飾得富麗堂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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玄宗在位四十五年，僅史書上明確記載其行幸華清宮的次數(shù)多達(dá)四十九次，每年十月唐玄宗帶著楊貴妃及梨園子弟到華清宮避寒，年后天氣回暖才回到長安，天寶十載（公元751年）玄宗與貴妃在華清宮居住時間更是長達(dá)九十六天。“君臣留歡娛，樂動殷膠葛。”（唐·杜甫《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》）到玄宗執(zhí)政的后期，華清宮已經(jīng)成為其與貴妃賞樂觀舞，放松身心的天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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華清宮的梨園規(guī)模較小，居住人數(shù)在百人之多，與長安梨園的規(guī)模相比明顯存在差距，因此能伴駕的樂人是眾多梨園弟子中出類拔萃的佼佼者。在貴妃誕辰宴上表演的樂隊是“小部音聲”，是在梨園成立的后期所建立的。“小”既表示樂工年紀(jì)小，又指相比坐伎部三百人的規(guī)模可謂精簡。表演隊伍中有天寶年間梨園首席笛手李謩的外孫許云封，“樹下彼何人，不語真吾好。語若及日中，煙霏謝成寶。”其名字是李白所取。許云封十歲時父母相繼離世，成為孤兒的他來到長安，在幾位舅舅的教導(dǎo)下學(xué)會吹笛，又因極具天賦被外公李謩舉薦，成為梨園小部的一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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為這支少年班創(chuàng)作新曲的是上受帝王賞識，下受王公大臣、富商大賈宴請追捧的李龜年。現(xiàn)在人們對李龜年最深刻的印象來源于杜甫的《江南逢李龜年》：“岐王宅里尋常見，崔九堂前幾度聞。正是江南好風(fēng)景，落花時節(jié)又逢君。”李龜年擅長篳篥和羯鼓，能作曲，他的成名作是與兄弟李彭年、李鶴年共同創(chuàng)作的《渭川曲》，名噪一時，深受唐玄宗的贊賞。入選梨園后有日用檀板創(chuàng)作歌曲，唐玄宗與楊貴妃聽后稱贊不已，更令李白為其填詞，由此留下《清平樂同》三篇，不乏有“云想衣裳花想容，春風(fēng)拂檻露華。”“名花傾國兩相歡，長得君王帶笑看。”等名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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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宴會上，樂工們演奏完畢，李龜年向唐玄宗解釋到該曲因為新創(chuàng)作之曲，尚未有曲名，請玄宗賜名。而這時宮女們盛上來的吃食引起貴妃的注意，新曲的名稱也由此誕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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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騎紅塵妃子笑
“日啖荔支三百顆，不辭長作嶺南人。”（北宋·蘇軾 《食荔支二首并引·其二》）楊貴妃因出生于生產(chǎn)荔枝的巴蜀之地，故尤愛荔枝。在唐代荔枝產(chǎn)地主要集中于嶺南（今廣東）、巴蜀（今四川）、閩中（今福建）三個地區(qū)，無論貴妃所食荔枝來于哪個地區(qū)，皆與長安城相距千里遠(yuǎn)，玄宗為博美人一笑不惜耗費(fèi)大量人力財力，利用驛站由南方快馬加鞭送至長安城。清代張岱在《夜航船》感嘆：“七日夜至長安，人馬俱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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荔枝雖鮮甜可口卻不易保存，白居易在《荔枝圖序》中道：“若離本枝，一日而色變，二日而香變，三日而味變，四五日外色香味盡去矣。”即使是日夜兼程若無良好的保鮮方法貴妃也難吃到新鮮的荔枝。然玄宗時期的史籍并未記載運(yùn)輸官員用何種方法，自唐末起后人對于荔枝的保鮮方法有不同的猜測。有人提出采用竹筒保鮮方法，即選擇最新鮮的荔枝，用竹筒和泥土，裹挾保存。也有人認(rèn)為是效仿漢武帝在扶荔宮移植荔枝的方法，即將南方的荔枝樹種植于器物中，從湖南一帶運(yùn)送到湖北的襄陽，再丹江用船運(yùn)到商州的秦嶺山的內(nèi)陸地區(qū)，這時荔枝剛好成熟，于是采摘之后，翻越秦嶺，通過快馬運(yùn)送至華清宮，這樣就能保證成熟的荔枝在采摘之后快速送達(dá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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無論采取何種方法，生日宴上的荔枝博得了貴妃的歡心，唐玄宗也有感而發(fā)將梨園演奏的新曲賜名為《荔枝香》。話語一出艷驚四座，眾人歡呼稱贊，聲音回蕩在驪山四周，久久不能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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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萬國笙歌醉太平，倚天樓殿月分明。（唐·杜牧 《過華清宮絕句三首·其三》）即使今日貴妃的誕辰宴結(jié)束，華清宮的樂舞也并未停歇，它們舞盡盛唐之繁華，奏響大唐之磅礴，直至同年十二月“漁陽鼙鼓動地來”，點(diǎn)燃叛亂之煙火，見證王朝之遲暮，而宴會的女主人卻無從得知，享受著她此生最后一個盛大的生日宴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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參考文獻(xiàn)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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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7]?葉丹菲.唐詩貴妃題材研究[D].廣西師范大學(xué),2003.
圖片 | 王子玥
排版 | 劉慧伶
設(shè)計 | 尹莉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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