沒想到有一天，如廁自由會上熱搜。一位來自縣中的高二學生，便秘成了她的日常。在醫生看來，便秘不應該是這個年齡段的高發問題，然而這不是個例。在報道這一現象的文章后，“太真實了”“終于被看見”“深有體會”等共情的評論此起彼伏。

讓孩子們過早體驗便秘之苦的罪魁禍首，是學校近乎軍事化的管理，以及因此而被剝奪的如廁自由。看看這位縣中高二學生的日常時間表吧，從早上5：50起床到晚上9：50下晚自習，16個小時被學校切割成精準的刻度，連吃飯、睡覺、通勤的每分每秒都被嚴格計算。課間10分鐘被拆分為“8+2”模式，即可以自由活動的8分鐘和必須回到教室提前靜心的2分鐘。本來就時間短，再加上幾乎是常態的拖堂和蹲位不足，很多女生都來不及上廁所。而在相對從容的早讀和晚自習時段，學校卻禁止學生上廁所。為了避免窘迫，久而久之學生就養成了少喝水、多憋便的習慣。

這刷新了人們的認知。都知道現在教育很卷，但沒想到，學生的壓力大到連上廁所這個基本的生理需求都要讓路。

時間真的緊張到必須如此爭分奪秒嗎？當然不至于。即便任務很重，也不能通過壓制人正常的基本需求來擠時間，這種逆人性的做法無異于拔苗助長，效果事倍功半。但凡懂點常識的人都知道，身體舒服了，學習才會有效率。那位縣中高二女生就表示，便秘很影響她的學習狀態。然而，如此簡單明了的常識，卻被學校管理者選擇性地忽視了。這種荒誕的現象，是教育的恥辱。

背后最直接的原因當然是對升學率畸形的追求。學校仿佛成了一所加工廠，對生源加工能力的高低，取決于高考升學率尤其是清北率。這不僅關系到學校的口碑，還關系到未來的生源。學校希望通過嚴苛的管理壓榨出最大的加工效率。有的學校在教室安裝攝像頭，360度無死角地監控學生的一舉一動，稍有差池就被扣分處罰。

如果沒有社會的大環境，學校管理或許也不會演變到如此荒誕的地步。很可能在諸多家長看來，與學校升學率相比，如廁上的隱忍也卑微得不值一提，或者他們根本沒有關注。某種程度上，學校的軍事化管理是迎合了家長的需求。在中國的社會語境中，高考被視為比天還大，似乎任何事情都應該為高考讓路。5月27日，張學友東莞站的演唱會官宣延期，就是因為與高考撞期，被諸多考生家長投訴。這就是高考民意的現實寫照。今年三四月，家長們對高中生雙休的反對浪潮，也反映了這種現實。

學校和家庭或許會辯稱，這都是被高考指揮棒倒逼的。現在社會競爭這么激烈，鞭策孩子，把他們托舉到一個更高的起跑線上，似乎也無可厚非。但是，任何現實因素都不能成為如此荒謬之舉的借口。說得不客氣點，這種作法是把學生當作獲取分數的機器，而不是把他們當“人”，根本就不是教育。

教育要關注的是人。人是秉性各異的，人是有起伏變化的，這意味著教育要靈活、彈性、有溫度，而不是規訓、步步緊逼、不給人喘息的時間和空間。連如廁權都要捍衛的學生時代無疑是令人窒息的，很難想象從中能成長出一個有松弛感的人。松弛是一種難能可貴的狀態，它讓個體更具抗壓力，讓社會整體氛圍更平和。更為重要的是，教育的本質是培養完整的人，而不是制造高分機器。只有回歸這一本質，才能讓學生身心健康地成長，真正實現教育的價值。■

（作者 言詠）